彩舟云淡

兰佩紫,菊簪黄。

s先生

当我从桌上跳下来时,s先生在外头为人免费看诊。大多是些穷苦人,我忧心出去看看会污了我雪白的皮毛,只好无聊地在屋子里转悠。

s先生是留洋回来的医生,魔都医院的租界都是想来请他的,在这一片租界确实是很受尊重。至于这一点嘛,我与有荣焉,会沙龙上,小姐们听闻我是s先生的猫对我便除了喜爱之外更多一些热情来。可惜,s先生只去过几回这样的场面,我长长地“咪——。”一声,全当叹气。

我越想越有些气,跳回桌上,又爬上柜厨,用爪子拖出他为我准备的鱼干——这原是给我偶尔愿意与他握手的奖励。总之,我撕破了鱼干的纸袋,咬一口头或者肚子就将鱼干扔到地上。

我仍是不解气的,我还想将他的玻璃药罐都顶下去,好好气一气他,我尽力尝试许久,委实是动不了分毫。

“z!”这时s先生走进来,他是在生我的气了,他伸手想抱我下来,但是此时我更得意了,直接跳下来。

此后几月,s先生照旧为穷人看病,我也照旧不去外头瞧他,只是往常的媒人同些管家请他为贵人看病的次数少了。

我并不太忧心,毕竟他还是喂我小鱼干。

又过几年,小鱼干渐渐少了,我实在很不解,甚至我的皮毛都没有什么光泽。

气极,径直跳到柜厨上,我用尽全力试图顶下他的玻璃罐,叫他好好看病,少治些穷人好给我买小鱼干,也许运气好的话还会有鸡胸肉。

玻璃罐并未有我想象的那么重,甚至可能比原先轻了许多,它整个儿摔下去,碎了一地。

“z——!”s先生走进来,他这回更生气了,但很快不再这么冲动,我以为他已经明白了他的错误。

我以为。

他这次将我抱起来,抱到门外,不让我再进去了。

我出离愤怒了,但是我按捺下这样的愤怒,试图撒娇好叫他后悔。

徘徊于门口几日,他也并未喊我进去。

猫总要活的,尤其像我一样漂亮的白猫,我将自己收拾干净,去讨贵妇人的欢心。雍容的妇人,可爱的小姐都是很爱我的,很快我就找到了新的家——某个司令的漂亮姨太太,永不停止的宴会,不是出去就是在家。如果我高兴就加入她们,团在他们膝头轻声呼噜,不是我夸口,我想要什么他们都会给我;如果我不高兴我大可以窝在姨太太的床头,或者躲在盆栽后头,全当偷得清闲。

一日,我在盆栽后头隐隐约约听见s先生的名字,唬了一跳,以为他找我回去过没有小鱼干的日子。

但是那些人装模作样长吁短叹一番我才知道,s先生卖了租界的房子,饥一顿饱一顿过着,病好了的穷人不谢他,没治好的几乎是要赖上他,医院竟也不要他说他名声不好....大抵是过得很不好了。

我有些不安,试图去那些苦一些的地方去找他。那些需要有一些勇气踏进去的那种地方,灰暗的颜色,泛白的蓝布,暗淡的屋檐,我的s先生就住这样的地方。

直到我找到他,他在狭小的屋里吃一小碗米饭,据他说是病人送的。他看到我先是高兴于我过得还不错,我当然过得不错,然后就是听他讲他近来的事,尽管他说是还好——但是他藏在发下的皱纹在揭示真相。

自此,我得空就给他带些小鱼干,直到有段时间,又打了仗,姨太太的司令死了,姨太太带我又找了个司令,好容易安顿下来。我去寻他,他已经奄奄一息了,我可以给他喂水,可以给他一点点肉,但是都是杯水车薪。

他一天天地衰弱,直到有一天他看着我,好像他知道我能听懂“穷病,是治不好的。”,他说。

s先生死了。

在一个艳阳天,我窝在盆栽后面,莫名想起s先生说的话来“达则兼济天下”,他说错了,达不兼济天下,他兼济天下。

善兼济天下。

我或许是可以跟他一起过没有小鱼干的日子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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